酒醒香销愁不胜,如何更向落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
夜雨几番销瘦了,繁华如梦总无凭。人间何处问多情。
每天把家里的垃圾倒掉时,都有一条狗过来,巴巴地朝我摇尾巴。我把吃剩下的肉汤喂它,它只是闻一闻,并不吃。我纳闷起来,你到底要吃啥呢?
有一天,我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个装满梦想的文件袋,试探性地掰了一小块给狗,天啊,它竟然吃得津津有味。我把家里所有残破不全的梦想都整理出来,慢慢地喂它。这些梦想都是我年轻时购置的,花了好多青春币,但是却没什么用处。它们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可拆封后用过了就再也卖不出去了。梦想很占地方,还是清理掉为好。
我家里的梦想,也就够喂那条狗吃三个月。之后,为了不让那条狗挨饿,我就到处给它找梦想吃。
“请问你们这边还有梦想卖吗?”我底气不足地问售货员。
“梦想?我来查查看啊。”售货员啪啦啪啦打了几个字,回车,显示“无法找到该货物”。这个姑娘这么年轻,肯定不知道梦想这种东西的。我记起来,我国早没有厂家生产梦想了,因为卖不动。
我去找我爹妈,我爹读大学那个年代,梦想非常充足,大家坐在草坪上,夜晚把各自的梦想拿出来欣赏,与繁星交相辉映。爹说,那个时候的梦想不是买来的,手指触碰到时空中的某一点时,突然“叮”的一声就产生了。
那个时候我还穿着开裆裤,一群叔叔阿姨周末会聚集在我家,谈论一些叮咚悦耳的东西,我有时候也会抓着玩的。
“爹,你还能找一些梦想给我吗?”我爹快70岁了,脑子有点糊涂,经常把生姜当土豆。但是他显然听清楚了我说的“梦想”这个词语,轻微白内障的双目放出光来,就跟我记忆中的星空差不多。
“有,有!”他用手指着天花板。哎,我知道他又糊涂了。梦想那么重,怎么能放在天花板上呢?
“你用它干啥?”爹问。
“喂狗。”
爹的眼球瞬间又被白内障覆盖。“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年轻的时候,梦想是买来的。那是一个大规模生产梦想的时代,梦想很便宜,不过质量也不大好。国外的梦想质量稍微好一点,有时通过网站从国外购买。后来,因为牵扯到关税什么的,那一类网站纷纷关门,不过我们还是能够从国外买到。那时谁也没想过有一天买不着梦想。后来梦想渐渐从市场上淡出了,大家也没觉得有啥不对劲的。
我想起我唯一的海外关系——远在北欧的远房表哥。我去他家老宅找到一些梦想,喂了狗。表哥的梦想很单薄,也就是解开一个什么色的数学猜想。后来,这个猜想被别人证明出来了,表哥手中的梦想瞬间就成了惨白色的一坨。于是他就偷偷地把梦想藏在床底下那个里面有很多草稿纸的纸板箱里。
他说,谢谢啊,处理掉家里剩下的那个梦想,家乡再也没有可以挂念的东西了。
狗吃食的样子告诉我,表哥的梦想味道不错。
“表哥,国外还能买到梦想吗?”我弱弱地问。
“大概没有了,现在欧洲市场上也都是中国制造的东西。”
我又找了一个在政府工作的师姐,问她能不能给我弄点“内部特供”的梦想。过了几天,师姐给我载来了整整一个后备箱的梦想。我从来,不,是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多的梦想堆积在一起,散发着呛人的霉味和幽微的芬芳。
狗蛮喜欢吃这一批梦想的。师姐说她还有其他的梦想,是单位里那些退休老干部从前捣鼓出来的。我这才知道,从前梦想流行的时候,他们需要人人都弄一批梦想,不时地拿出来比试一下,然后颁个奖什么的。后来时代变了,社会上都不喜欢这种东西了,便有大批的梦想被销毁,都是拖到金鸡山殡仪馆去处理的。
很遗憾,后来的这批梦想狗都不喜欢吃。
我动用了大部分社会关系,直到不得不相信这个城市再也找不到梦想了。狗一天比一天瘦,乌黑的眼睛望着我,疲惫,却有着异样的光芒。
我知道,自己不会再克服重重困难去为这条可怜的狗找梦想了。那只是一条狗而已。那只是一些梦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