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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列传·卷一百六十四

朱大典(王道焜等) 张国维 张肯堂(李向中 吴钟峦 朱永佑等)曾樱 朱继祚(汤芬等) 余煌(陈函辉) 王瑞栴 路振飞 何楷(林兰友)熊汝霖 钱肃乐(刘中藻 郑遵谦) 沈宸荃(邑子履祥)

朱大典,字延之,金华人。家世贫贱。大典始读书,为人豪迈。登万历四十四年进士,除章丘知县。天启二年擢兵科给事中。中官王体乾、魏忠贤等十二人及乳妪客氏,假保护功,荫锦衣世袭,大典抗疏力谏。五年出为福建副使,进右参政,以忧归。

崇祯三年,起故官,莅山东,寻调天津。五年四月,李九成、孔有德围莱州。山东巡抚徐从治中炮死,擢大典右佥都御史代之,诏驻青州,调度兵食。七月,登莱巡抚谢琏复陷于贼,总督刘宇烈被逮。乃罢总督及登莱巡抚不设,专任大典,督主、客兵数万及关外劲旅四千八百余人合剿之。以总兵金国奇将,率副将靳国臣、刘邦域,参将祖大弼、祖宽、张韬,游击柏永福及故总兵吴襄、襄子三桂等,以中官高起潜监护军饷,抵德州。贼复犯平度,副将牟文绶、何维忠等救之,杀贼魁陈有时,维忠亦被杀。八月,巡按监军御史谢三宾至昌邑,请斩王洪、刘国柱,诏逮治之。兵部尚书熊明遇亦坐主抚误国,罢去。三宾复抗疏请绝口勿言抚事。

国奇等至昌邑,分三路。国奇等关外兵为前锋,邓玘步兵继之,从中路灰埠进。昌平总兵陈洪范,副将刘泽清、方登化,从南路平度进。参将王之富、王文纬等从北路海庙进。檄游击徐元亨等率莱阳师来会,以牟文绶守新河。诸军皆携三日粮,尽抵新河东岸,乱流以济。祖宽至沙河,有德迎战。宽先进,国臣继之,贼大败,诸军乘胜追至城下。贼夜半东遁,围始解。守者疑贼诱,炮拒之。起潜遣中使入谕,阖城相庆。明日,南路兵始至。国奇等遂击贼黄县,斩首万三千,俘八百,逃散及坠海死者数万。

贼窜归登州,国臣等筑长围守之。城三面距山,一面距海,墙三十里而遥,东西俱抵海。分番戍,贼不能出,发大炮,官军多死伤。李九成出战相当。十一月,九成搏战,降者泄其谋。官军合击之,馘于阵,贼乃晓夜哭。贼渠魁五,九成、有德、有时、耿仲明、毛承禄也,及是杀其二。帝嘉解围功,进大典右副都御史,将吏升赏有差。是月,国奇卒,以襄代。攻围既久,贼粮绝,恃水城可走,不降。及王之富、祖宽夺其水门外护墙,贼大惧。

六年二月中旬,有德先遁,载子女财帛出海。仲明以水城委副将王秉忠,已亦以单舸遁,官军遂入大城。攻水城,未下。游击刘良佐献轰城策,匿人永福寺中,穴城置火药,发之,城崩,官军入。贼退保蓬莱阁,大典招降,始释甲,俘千余人,获秉忠及伪将七十五人,自缢及投海死者不可胜计,贼尽平。有德等走旅顺,岛帅黄龙邀击,生擒其党毛承禄、陈光福、苏有功,斩李应元。惟有德、仲明逸去。乃献承禄等于朝。磔之先一日,有功脱械走。帝震怒,斩监守官,刑部郎多获罪。未几被执,伏诛。叙功,进大典兵部右侍郎,世荫锦衣百户,巡抚如故。

八年二月,流贼陷凤阳,毁皇陵,总督杨一鹏被逮。诏大典总督漕运兼巡抚庐、凤、淮、扬四郡,移镇凤阳。时江北州县多陷。明年正月,贼围滁州,连营百余里,总兵祖宽大破之。大典会总理卢象升追袭,复破之。急还兵遏贼众于凤阳,贼始退。十一年,贼复入江北,谋窜茶山。大典与安庆巡抚史可法提兵遏之,贼乃西遁。大典先坐失州县,贬秩视事。是年四月以平贼逾期,再贬三秩。寻叙援剿及转漕功,尽复其秩。

十三年,河南贼大入湖广。大典遣将救援,屡有功,进左侍郎。明年六月命大典总督江北及河南、湖广军务,仍镇凤阳,专办流贼,而以可法代督漕运。贼帅袁时中众数万,横颍、亳间。大典率总兵刘良佐等击破之,叙赉有差。大典有保障功,然不能持廉,屡为给事中方士亮、御史郑昆贞等所劾,诏削籍侯勘。事未竟,而东阳许都事发。

许都者,诸生,负气,愤县令苛敛,作乱,围金华。大典子万化募健儿御之,贼平而所募者不散。大典闻,急驰归。知县徐调元阅都兵籍有万化名,遂言大典纵子交贼。巡按御史左光先闻于朝,得旨逮治,籍其家充饷,且令督赋给事中韩如愈趣之。

已而京师陷,福王立。有白其诬者,而大典亦自结于马士英、阮大铖,乃召为兵部左侍郎。逾月,进尚书,总督上江军务。左良玉兴兵,命监黄得功军御之。福王奔太平,大典与大铖入见舟中,誓力战。得功死,王被擒,两人遂走杭州。会潞王亦降,大典乃还乡郡,据城固守。唐王闻,就加东阁大学士,督师浙东。逾年,城破,阖门死之。

其时浙东西郡县前后失守死事者,抗州则有同知王道焜、钱塘知县顾咸建、临安知县唐自彩,绍兴则有兵部主事高岱、叶汝厓,衢州则有巡按王景亮、知府伍经正、推官邓岩忠、江山知县方召。若夫诸生及布衣殉义者,会稽潘集、周卜年,山阴朱玮,诸暨傅日炯,鄞县赵景麟,浦江张君正,瑞安邹钦尧,永嘉邹之琦,其尤著云。

王道焜,字昭平,钱塘人。以天启元年举于乡。崇祯时,为南平知县,迁南雄同知。会光泽寇发,其父老言非道焜不能平。抚按为请,诏改邵武同知,知光泽县事。抚剿兼施,境内底定。庄烈帝破格求贤,尽征天下贤能吏,抚按以道焜名闻。方待命而都城陷,微服南还。及杭州失守,遂投缳死。

顾咸建,字汉石,昆山人,大学士鼎臣曾孙也。崇祯十六年进士。授钱塘知县。甫之官,闻京师陷,人情恟恟。咸建戢奸宄,严警备。巡按御史彭遇颽以贪残激变,赖咸建调护,事宁而民免株连。及南都失守,镇江守将郑彩等率众还闽,缘道劫掠。咸建出私财迎犒,乃敛威去。亡何,马士英拥兵至。顷之,大将方国安兵亦至。咸建谋于上官,先期遣使行赂,兵乃不入城。四乡多被淫掠,城中得无扰。时监司及郡县长吏悉逋窜,咸建散遣妻子,独守官不去。潞王既降,咸建不至。寻被执,死之。

唐自彩,达州人。为临安知县。杭州失守,自彩与从子阶豫逃山中。有言其受鲁王敕,阴部署为变,遂被捕获。自彩麾阶豫走,不从,竟同死。

高岱,字鲁瞻,会稽人。崇祯中,以武学生举顺天乡试,鲁王授为职方主事。及绍兴失守,即绝粒祈死。子朗知父意不可回,先跃入海中死。岱闻之曰:“儿果能先我乎!”自是不复言,数日亦卒。

叶汝厓,字衡生,岱同邑人,由举人为兵部主事。闻变,与妻王氏出居桐坞墓所,并赴水死。

王景亮,字武侯,吴江人。崇祯末登进士。仕福王为中书舍人。唐王立,擢御史,巡抚金、衢二府,兼视学政。伍经正,安福人。由贡生为西安知县,唐王超擢知府事。邓岩忠,江陵人。由乡举为推官。衢州破,经正赴井死,景亮、岩忠皆自缢死。鲁王所遣镇将张鹏翼亦死之。

方召,宣城人。署江山县事。金华被屠,集父老告之曰:“兵且至,吾义不当去。然不可以一人故,致阖城被殃。”遂封其印,冠带向北拜,赴井死。士民为收葬,立祠祀焉。

张国维,安玉笥,东阳人。天启二年进士。授番禺知县。崇祯元年,擢刑科给事中,劾罢副都御史杨所修、御史田景新,皆魏忠贤党也。已,陈时政五事,言:“陛下求治太锐,综核太严。拙者跼艴以避咎,巧者委蛇以取容,谁能展布四体,为国家营职业者。故治象精明,而腹心手足之谊实薄,此英察宜敛也。祖宗朝,阁臣有封还诏旨者,有疏揭屡上而争一事者。今一奉诘责,则俯首不遑;一承改拟,则顺旨恐后。倘处置失宜,亦必不敢执奏,此将顺宜戒也。召对本以通下情,未有因而获罪者。今则惟传天语,莫睹拜扬。臣同官熊奋渭还朝十日,旁措一词,遂蒙谴谪。不可稍加薄罚,示优容之度乎?此上下宜洽也。”其二条,请平刑罚,溥膏泽。帝不能尽用。进礼科都给事中。京师地震,规弊政甚切,迁太常少卿。

七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安庆等十府。其冬,流贼犯桐城,官军覆没。国维方壮年,一夕须发顿白。明年正月率副将许自强赴援,游击潘可大、知县陈尔铭等守桐不下。贼乃攻潜山,知县赵士彦重伤卒。攻太湖、知县金应元、训导扈永宁被杀。国维至,解桐围,遣守备朱士胤趋潜山,把总张其威趋太湖。士胤战死,自强遇贼宿松,杀伤相当。安庆山民桀石以投贼,贼多死,乃越英山、霍山而遁。九月,贼复由宿松入潜山、太湖,他贼扫地王亦陷宿松等三县。国维乃募土著二千人戍之,而以兵事属监军史可法。明年正月,贼围江浦,遣守备蒋若来、陈于王战却之。十二月,贼分兵犯怀宁,可法及左良玉、马爌遏之。复犯江浦,副将程龙及若来、于王等拒守。诸城并全。又围望江,遣兵援之,亦解去。

十年三月,国维率龙等赴安庆,御贼酆家店,龙军数千悉没。贼东陷和州、含山、定远,攻陷六合,知县郑同元溃走,贼遂攻天长。国维见贼势日炽,请于朝,割安庆、池州、太平,别设巡抚,以可法任之。安庆不隶江南巡抚,自此始也。议者欲并割江浦、六合,俾国维专护江南,不许。

国维为人宽厚,得士大夫心。属郡灾伤,辄为请命。筑太湖、繁昌二城,建苏州九里石塘及平望内外塘、长洲至和等塘,修松江捍海堤,浚镇江及江阴漕渠,并有成绩。迁工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理河道。岁大旱,漕流涸,国维浚诸水以通漕。山东饥,振活穷民无算。

十四年夏,山东盗起,改兵部右侍郎兼督淮、徐、临、通四镇兵,护漕运。大盗李青山众数万,据梁山泺,遣其党分据韩庄等八闸,运道为梗。周延儒赴召北上,青山谒之,言率众护漕,非乱也。延儒许言于朝,授以职。而青山竟截漕舟,大焚掠,迫临清。国维合所部兵击降之,献俘于朝,磔诸市。兵部尚书陈新甲下狱,帝召国维代之。乃定战守赏罚格,列上严世职、酌推升、慎咨题等七事,帝皆报可。会开封陷,河北震动,条防河数策,帝亦纳之。

十六年四月,我大清兵入畿辅,国维檄赵光抃拒螺山,八总兵之师皆溃。言者诋国维,乃解职,寻下狱。帝念其治河功,得释。召对中左门,复故官,兼右佥都御史,驰赴江南、浙江督练兵输饷诸务。出都十日而都城陷。

福王召令协理戎政。寻叙山东讨贼功,加太子太保,荫锦衣佥事。吏部尚书徐石麒去位,众议归国维。马士英不用,用张捷。国维乃乞省亲归。

南都覆,逾月,潞王监国于杭州,不数日出降。闰六月,国维朝鲁王于台州,请王监国。即日移驻绍兴,进国维少傅兼太子太傅、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督师江上。总兵官方国安亦自金华至。马士英素善国安,匿其军中,请入朝。国维劾其十大罪,乃不敢入。连复富阳、于潜,树木城缘江要害,联合国安及王之仁、郑遵谦、熊汝霖、孙嘉绩、钱肃乐诸营,为持久计。顺治三年五月,国安等诸军乏饷溃,王走台州航海,国维亦还守东阳。六月知势不可支,作绝命词三章,赴水死,年五十有二。

张肯堂,字载宁,松江华亭人。天启五年进士。授浚县知县。崇祯七年,擢御史。明年春,贼陷凤阳,条上灭贼五事。俄以皇陵震惊,疏责辅臣不宜作秦、越之视,帝不问。出按福建,数以平寇功受赉。还朝,言:“监司营竞纷纭,意所欲就,则保留久任;意所欲避,则易地借才。今岁燕、秦,明岁闽、粤,道路往返,动经数千,程限稽迟,多逾数月。加一番更移,辄加一番扰害。”帝是其言。十二年十月,杨嗣昌出督师。肯堂奏言:“从古戡乱之法,初起则解散,势成则剪除,未有专任抚者。今辅臣膺新命而出,贼必仍用故技,佯摇尾乞怜。而失事诸臣,冀掩从前败局,必多方荧惑,仍进抚议。请特申一令,专务剿除。有进招抚说者,立置重典。”帝以偏执臆见责之。

十四年四月言:“流寇隳城破邑,往来纵横,如入无人之境,此督师嗣昌受事前所未有。目前大计,在先释嗣昌之权。”疏入而嗣昌已死。十二月复言:“今讨贼不可谓无人,巡抚之外更有抚治,总督之上又有督师。位号虽殊,事权无别。今楚自报捷,豫自报败,甚至南阳失守,祸中亲藩,督师职掌安在。试问今为督师者,将居中而运,以发踪指示为功乎,抑分贼而办,以焦头烂额为事乎?今为秦、保二督者,将兼顾提封,相为掎角之势乎,抑遇贼追剿,专提出境之师乎?今为抚者,将一禀督师之令,进退惟其指挥乎,抑兼视贼势之急,战守可以择利乎?凡此肯綮,一切置不问,中枢冥冥而决,诸臣瞆瞆而任。至失地丧师,中枢纠督抚以自解,督抚又互相委以谢愆,而疆事不可问矣。”帝纳其言,下所司详议。十五年请召还建言谴谪诸臣,乃复给事中阴润、李清、刘昌,御史周一敬官。肯堂迁大理丞,旋擢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

总兵郑鸿逵拥唐王聿键入闽,与其兄南安伯芝龙及肯堂劝进,遂加太子少保、吏部尚书。曾樱至,言官请令樱掌吏部,乃令肯堂掌都察院。肯堂请出募舟师,由海道抵江南,倡义旅,而王由仙霞趋浙东,与相声援。乃加少保,给敕印,便宜从事。芝龙怀异心,阴沮之,不成行。

顺治三年,王败死,肯堂飘泊海外。六年至舟山,鲁王用为东阁大学士。八年,大清兵乘天雾集螺头门。定西侯张名振奉王航海去,属肯堂城守。城中兵六千,居民万余,坚守十余日。城破,肯堂衣蟒玉南向坐,令四妾、一子妇、一女孙先死,乃从容赋诗自经。

时同死者,兵部尚书李向中、礼部尚书吴锺峦、吏部侍郎朱永佑、安洋将军刘世勋、左都督张名扬。又有通政使会稽郑遵俭,兵科给事中鄞县董志宁,兵部郎中江阴朱养时,户部主事福建林瑛、苏州江用楫,礼部主事会稽董元,兵部主事福建朱万年、长洲顾珍、临山卫李开国,工部主事长洲顾中尧,中书舍人苏州苏兆人,工部所正鄞县戴仲明,定西侯参谋顺天顾明楫,诸生福建林世英,锦衣指挥王朝相,内官监太监刘朝。凡二十一人。

李向中,锺祥人。崇祯十三年进士。授长兴知县,调秀水。福王时,历车驾郎中,苏松兵备副使。唐王以为尚宝卿。闽事败,避海滨。鲁王监国,召为右佥都御史,从航海,进兵部尚书,从至舟山。及是破,大帅召向中,不赴。发兵捕之,以衰纟至见。大帅呵之曰:“聘汝不至,捕即至,何也。?”向中从容曰:“前则辞官,今就戮耳。”

吴钟峦,字峦稚,武进人。崇祯七年进士。授长兴知县。以旱潦,征练饷不中额,谪绍兴照磨。逾年,移桂林推官。闻京师变,流涕曰:“马君常必能死节。”已而世奇果死。福王立,迁礼部主事。抵南雄,闻南都失,转赴福建,痛陈国计。鲁王起兵,以钟峦为礼部尚书,往来普陀山中。大清兵至宁波,钟峦慷慨谓人曰:“昔仲达死珰祸,吾以诸生不得死。君常死贼难,吾以远臣不得从死。今其时矣!”乃急渡海,入昌国卫之孔庙,积薪左庑下,抱孔子木主自焚死。仲达者,江阴李应升,锺峦弟子,忤魏忠贤死党祸者也。

朱永佑,字爰启。崇祯七年进士。授刑部主事,改吏部,罢归。事唐王,后至舟山。城破被执,愿为僧,不许,乃就戮。

名扬,名振弟。城破,母范以下自焚者数十人。

朝相闻城失守,护王妃陈氏、贵嫔张氏、义阳王妃杜氏入井,用巨石覆之,自刎其旁。开国母,瑛、明楫妻皆自尽。

曾樱,字仲含,峡江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工部主事,历郎中。天启二年,稍迁常州知府。诸御史巡盐、仑、江、漕及提学、屯田者,皆操举劾权,文牒日至。樱牒南京都察院曰:“他方守令,奔命一巡按,独南畿奔命数巡按。请一切戒饬,罢钩访取赎诸陋习。”都御史熊明遇为申约束焉。

樱持身廉,为政恺悌公平,不畏强御。屯田御史索属吏应劾者姓名,樱不应。御史危言恐之,答曰:“僚属已尽,无可纠,止知府无状。”因自署下考,杜门待罪。抚按亟慰留,乃起视事。织造中官李实迫知府行属礼,樱不从。实移檄以“尔”“汝”侮之,樱亦报以“尔”“汝”,卒不屈。无锡高攀龙,江阴缪昌期、李应升被逮,樱助昌期、应升赀,而经纪攀龙死后事,为文祭之,出其子及僮仆于狱。宜兴毛士龙坐忤魏忠贤遣戍,樱讽士龙逃去。上官捕其家人,赖樱以免。武进孙慎行忤忠贤,当戍,樱缓其行。忠贤败,事遂解。

崇祯元年以右参政分守漳南。九莲山贼犯上杭,樱募壮士击退之,夜捣其巢,歼馘殆尽。士民为樱建祠。母忧归。服阕,起故官,分守兴、泉二郡。进按察使,分巡福宁。先是,红夷寇兴、泉,樱请巡抚邹维琏用副总兵郑芝龙为军锋,果奏捷。及刘香寇广东,总督熊文灿欲得芝龙为援,维琏等以香与芝龙有旧,疑不遣。樱以百口保芝龙,遂讨灭香,芝龙感樱甚。

十年冬,帝信东厂言,以樱行贿谋擢官,命械赴京。御史叶初春尝为樱属吏,知其廉,于他疏微白之。有诏诘问,因具言樱贤,然不知贿所从至。诏至闽,巡抚沈犹龙、巡按张肯堂阅厂檄有奸人黄四臣名。芝龙前白曰:“四臣,我所遣。我感樱恩,恐迁去,令从都下讯之。四臣乃妄言,致有此事。”犹龙、肯堂以入告,力白樱冤,芝龙亦具疏请罪。士民以樱贫,为醵金办装,耆老数千人随至阙下,击登闻鼓讼冤。帝命毋入狱,俟命京邸。削芝龙都督衔,而令樱以故官巡视海道。

寻以衡、永多寇,改樱湖广按察使,分守湖南,给以敕。故事,守道无敕,帝特赐之。时贼已残十余州县,而永州知府推官咸不任职。樱荐苏州同知晏日曙、归德推官万元吉才。两人方坐事罢官,以樱言并起用。樱乃调芝龙剿贼,贼多降,一方遂安。迁山东右布政使,分守登、莱。

十四年春,擢右副都御史,代徐人龙巡抚其地。明年迁南京工部右侍郎,乞假归。山东初被兵,巡抚王永吉所部济、兖、东三府州县尽失,匿不以闻。兵退,以恢复报。而樱所部青、登、莱三府失州县无几,尽以实奏。及论罪,永吉反擢总督,而樱夺官,逮下刑部狱。不十日而京师陷,贼释诸囚,樱乃遁还。

其后唐王称号于福州。芝龙荐樱起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无何,令掌使部,寻进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文渊阁。王驻延平,令樱留守福州。大清兵破福州,樱挈家避海外中左卫。越五年,其地被兵,遂自缢死。

朱继祚,莆田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天启中,与修《三朝要典》,寻罢去。崇祯初,复官。累迁礼部右侍郎,充实录总裁。给事中葛枢言继祚尝纂修《要典》,得罪清议,不可总裁国史,不听。继祚旋谢病去。起南京礼部尚书,又以人言罢去。福王时起故官,未赴。南都失,唐王召为东阁大学士,从至汀州。王被擒,继祚奔还其乡。鲁王监国,继祚举兵应王,攻取兴化城。既而大清兵至,城复破。继祚及参政汤芬、给事中林嵋、知县都廷谏并死之。

芬,字方侯,嘉善人。崇祯十六年进士。福王时,为史可法监纪推官。唐王以为御史。寻以监司分守兴泉道。城破,绯衣坐堂上,被杀。嵋,字小眉,继祚同邑人。由进士为吴江知县。苏州失,归仕唐王。至是自缢死。廷谏,杭州人,莆田知县。

王自监国二年正月至长垣,迨次年正月,连克建宁、邵武、兴化三府,福宁一州,漳浦、海澄、连江、长乐等二十七县,军声颇振。及是得者复失。海澄失,知县洪有文死之。永福失,邑人给事中鄢正畿、御史林逢经俱投水死。长乐失,邑人御史王恩及服毒死,妻李氏同死。建宁失,守将王祈巷战不胜,自焚死。

余煌,字武贞,会稽人。天启五年进士第一。授翰林修撰,与修《三朝要典》。崇祯时,以内艰归。服阕,起左中允,历左谕德、右庶子,充经筵讲官。给事中韩源劾礼部侍郎吴士元、御史华琪芳及煌皆与修《要典》,宜斥,帝置不问。煌疏辩,帝复温旨慰谕之。户部崇尚书程国祥请借京城房租,煌争,乞假归。遂丁外艰。服除,久不起。鲁王监国绍兴,起礼部右侍郎,再起户部尚书,皆不就。明年以武将横甚,拜煌兵部尚书,始受命。时诸臣竞营高爵,请乞无厌。煌上言:“今国势愈危,朝政愈纷,尺土未复,战守无资。诸臣请祭,则当思先帝烝尝未备;请葬,则当思先帝山陵未营;请封,则当思先帝宗庙未享;请荫,则当思先帝子孙未保;请谥,则当思先帝光烈未昭。”时以为名言。大清兵过江,王航海遁。六月二日,煌赴水,舟人拯起之。居二日,复投深处,乃死。

陈函辉,字木叔,临海人。崇祯七年进士。授靖江知县,为御史左光先劾罢。北都陷,誓众倡义。会福王立,不许草泽勤王,乃已。寻起职方主事,监军江北。事败归,鲁王擢为礼部右侍郎。从王航海,已而相失,哭入云峰山,作绝命词十章,投水死。

王瑞栴,字圣木,永嘉人。天启五年进士。授苏州推官,兼理兑运。军民交兑,桓相轧启衅。瑞梅调剂得宜,岁省浮费三万金,上官为勒石著令。贵人弟奸法,执问如律。其人中之当道,将议调,遂归。崇祯七年,起河间推官,迁工部主事,调兵部,转职方员外郎,擢湖广兵备佥事,驻襄阳。十一年春,张献忠据谷城乞抚,总理熊文灿许之。瑞栴以为非计,谋于巡按林铭球、总兵官左良玉,将俟其至,执之。文灿固执以为不可。瑞栴言:“贼以计愚我,我不可为所愚。今良玉及诸将贾一选、周仕凤之兵俱在近境,诚合而击之,何患不捷。”文灿怒,责以挠抚局。瑞栴曰:“贼未创而遽抚,彼将无所惧。惟示以必剿之势,乃心折不敢贰。非相挠,实相成也。”文灿不从。瑞栴乃列上从征、归农、解散三策,文灿亦不用。瑞栴自为檄谕献忠,献忠恃文灿庇己,不听。明年,献忠叛,瑞栴先己丁忧归。献忠留书于壁,言己之叛,总理使然。具列上官姓名及取贿月日,而题其末曰:“不纳我金者,王兵备一人耳。”由是瑞栴名大著。服阕,未及用而都城陷。福王时,乃为太仆少卿,极陈有司虐民之状,旋告归。唐王召赴福建,仍故官,未几复归。及闽地尽失,温州亦不守,避之山中。有欲荐令出者,乃拜辞家庙,从容入室自经死。

路振飞,字见白,曲周人。天启五年进士。除泾阳知县。大吏陷魏忠贤,将建祠泾阳,振飞执不从。邑人张问达忤奄,坐追赃十万。振飞故迁延,奄败事解。流贼入境,击却之。崇祯四年,征授御史。疏劾周延儒卑污奸险,党邪丑正,祈立斥以清揆路,被旨切责。未几,陈时事十大弊,曰务苛细而忘政体,丧廉耻而坏官方,民愈穷而赋愈亟,有事急而无事缓,知显患而忘隐忧,求治事而鲜治人,责外重而责内轻,严于小而宽于大,臣日偷而主日疑,有诏旨而无奉行。疏入,诏付所司。山东兵叛,劾巡抚余大成、孙元化,且论延儒曲庇罪,帝不问。已,劾吏部尚书闵洪学结权势,树私人,秉铨以来,吏治日坏,洪学自引去。廷推南京吏部尚书谢升为左都御史,振飞历诋其丑状,升遂不果用。六年,巡按福建。海贼刘香数勾红夷入犯,振飞悬千金励将士,遣游击郑芝龙等大破之,诏赐银币。俸满,以京卿录用。初,振飞论海贼情形,谓巡抚邹维琏不能办,语侵之。维琏罢去,命甫下,数奏捷,振飞乃力暴其功,维琏复召用。

八年夏,帝将简辅臣。振飞言:“枚卜盛典,使夤缘者窃附则不光。如向者周延儒、温体仁等公论俱弃,宅揆以后,民穷盗兴,辱己者必不能正天下。”时延儒已斥,而体仁方居首揆,衔之。已而振飞按苏、松,请除输布、收银、白粮、收兑之四大患,民困以苏。会常熟钱谦益、瞿式耜为奸民张汉儒所讦,体仁坐振飞失纠,拟旨令陈状。振飞白谦益无罪,语刺体仁。体仁恚,激帝怒,谪河南按察司检校。入为上林丞,屡迁光禄少卿。

十六年秋,擢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淮、扬。明年正月,流贼陷山西。振飞遣将金声桓等十七人分道防河,由徐、泗、宿迁至安东、沭阳。且团练乡兵,犒以牛酒,得两淮间劲卒数万。福、周、潞、崇四王避贼,同日抵淮。大将刘泽清、高杰等亦弃汛地南下。振飞悉延接之。四月初,闻北都陷,福王立于南京。河南副使吕弼周为贼节度使来代振飞,进士武愫为贼防御使招抚徐、沛,而贼将董学礼据宿迁。振飞击擒弼周、愫,走学礼。竿弼周法场,命军士人射三矢,乃解磔之。缚愫徇诸市,鞭八十,槛车献诸朝,伏诛。五月,马士英欲用所亲田仰,乃罢振飞。振飞亦遭母丧,家无可归,流寓苏州。寻录功,即家加右副都御史。

振飞初督漕,谒凤阳皇陵。望气者言高墙有天子气。唐王聿键方以罪锢守陵,中官虐之。振飞上疏乞概宽罪宗,竟得请。顺治二年,大兵破南京,聿键自立于福州,拜为左都御史。募能致振飞者官五宫,赐二千金。振飞乃赴召,道拜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至则大喜,与宴,抵夜分,撤烛送归,解玉带赐之,官一子职方员外郎。又录守淮功,荫锦衣世千户。王每责廷臣怠玩,振飞因进曰:“上谓臣僚不改因循,必致败亡。臣谓上不改操切,亦未必能中兴也。上有爱民之心,而未见爱民之政;有听言之明,而未收听言之效。喜怒轻发,号令屡更。见群臣庸下而过于督责,因博鉴书史而务求明备,凡上所长,皆臣所甚忧也。”其言曲中王短云。三年,大清兵进仙霞关,聿键走汀州,振飞追赴不能及。汀州破,走居海岛,明年赴永明王召,卒于途。

何楷,字元子,漳州镇海卫人。天启五年进士。值魏忠贤乱政,不谒选而归。崇祯时,授户部主事,进员外郎,改刑科给事中。流贼陷凤阳,毁皇陵。楷劾巡抚杨一鹏、巡按吴振缨罪,而刺辅臣温体仁、王应熊,言:“振缨,体仁私人;一鹏,应熊座主也。逆贼犯皇陵,神人共愤。陛下辍讲避殿,感动臣民。二辅臣独漫视之,欲令一鹏、振缨戴罪自赎。情面重,祖宗陵寝为轻;朋比深,天下讥刺不恤。”忤旨,镌一秩视事。又言:“应熊、体仁奏辩,明自引门生姻娅。刑官瞻徇,实由于此。乞宣谕辅臣,毋分别恩仇,以国事为戏。”应熊复奏辩。楷言:“臣疏未奉旨,应熊先一日摭引臣疏词,必有漏禁中语者。”帝意动,令应熊自陈,应熊竟由是去。吏部尚书谢升言登、莱要地,巡抚陈应元引疾,宜允其去。及推劳永嘉代应元,则言登莱巡抚本赘员。楷亦疏驳之。楷又请给赠都御史高攀龙官,诰赐左光斗诸臣谥,召还惠世扬。疏多见听。屡迁工科都给事中。

十一年五月,帝以火星逆行,减膳修省。兵部尚书杨嗣昌方主款议,历引前史以进。楷与南京御史林兰友先后言其非。楷言:“嗣昌引建武款塞事,欲借以申市赏之说,引元和田兴事,欲借以申招抚之说,引太平兴国连年兵败事,欲借以申不可用兵之说,徒巧附会耳。至永平二年马皇后事,更不知指斥安在。”帝方护嗣昌,不听。逾月,嗣昌夺情入阁,楷又劾之,忤旨,贬二秩为南京国子监丞。母忧归。服阕,廷臣交荐,召入京,都城已陷。

福王擢楷户部右侍郎,督理钱法,命兼工部右侍郎。连疏请告,不许。顺治二年,南都破,楷走杭州。从唐王入闽,擢户部尚书。郑芝龙、鸿逵兄弟横甚,郊天时,称疾不出,楷言芝龙无人臣礼。王奖其凤节,命掌都察院事。鸿逵扇殿上,楷呵止之,两人益怒。楷知不为所容,连请告去。途遇贼,截其一耳,乃芝龙所使部将杨耿也。漳州破,楷遂抑郁而卒。

楷博综群书,寒暑勿辍,尤邃于经学。

林兰友,字翰荃,仙游人。崇祯四年进士。授临桂知县。擢南京御史。疏劾大学士张至发、薛国观,吏部尚书田惟嘉等,因论嗣昌忠孝两亏。贬浙江按察司照磨,与楷及黄道周、刘同升、赵士春称“长安五谏”。迁光禄署丞。京师陷,薙发自匿。为贼所执,拷掠备至。贼败,南还。唐王用为太仆少卿,迁佥都御史。事败,挈家遁海隅,十余年卒。

熊汝霖,字雨殷,余姚人。崇祯四年进士。授同安知县。擢户科给事中。疏陈用将之失,言:“自偏裨至副将,历任有功,方可授节钺。今足未履行阵,幕府已上首功。胥吏提虎旅,纨裤子握兵符,何由奋敌忾。若大将之选,宜召副将有功者,时赐面对,择才者用之。廷臣推择有误,宜用文吏保举连坐法。”帝纳其言。已,言:“杨嗣昌未罪,卢象升未褒,殊挫忠义气。至为嗣昌画策练饷、驱中原万姓为盗者,原任给事中沈迅也。为嗣昌运筹、以三千人驻襄阳、城破辄走者,监纪主事余爵也。为嗣昌援引、遭襄藩之陷、重赂陈新甲、嫁祸郧抚袁继咸者,今解任侯代之宋一鹤也。皆误国之臣,宜罪。”不报。

京师戒严,汝林分守东直门。尝召对,言:“将不任战。敌南北往返,谨随其后,如厮隶之于贵官,负弩前驱,望尘靡及。何名为将,何名为督师。”帝深然之。已,言:“有司察处者,不得滥举边才;监司察处者,不得遽躐巡抚。庶封疆重任,不为匪人借途。”又言:“自戒严以来,臣疏凡二十上。援剿机宜,百不行一。而所揣敌情,不幸言中矣。比者外县难民纷纷入都,皆云避兵,不云避敌。霸州之破,敌犹不多杀掠,官军继至,始无孑遗。朝廷岁费数百万金钱以养兵,岂欲毒我赤子。”帝恶其中有“饮泣地下”语,谪为福建按察司照磨。

福王立,召还。上疏言:“臣自丹阳来,知浙兵为边兵所击,火民居十余里。边帅有言,四镇以杀掠获封爵,我何惮不为。臣意四镇必毅然北征,一雪此耻,今恋恋淮、扬,何也?况一镇之饷多至六十万,势必不能供。即仿古藩镇法,亦当在大河以北开屯设府,曾奥{穴交}之内,而遽以藩篱视之。”顷之,言:“臣窃观目前大势,无论恢复未能,即偏安尚未可必。宜日讨究兵饷战守,乃专在恩怨异同。勋臣方镇,舌锋笔锷是逞,近且以匿名帖逐旧臣,以疏远宗人劾宰辅,中外纷纷,谓将复厂卫。夫厂卫树威牟利,小民鸡犬无宁日,先帝止此一节,未免府怨。前事不远,后事之师。且先帝笃念宗藩,而闻寇先逃,谁死社稷;先帝隆重武臣,而叛降跋扈,肩背相踵;先帝委任勋臣,而京营锐卒徒为寇藉;先帝倚任内臣,而开门延敌,众口喧传;先帝不次擢用文臣,而边才督抚,谁为捍御,超迁宰执,罗拜贼庭。知前日之所以失,即知今日之所以得。及今不为,将待何时。”疏奏,停俸。寻补吏科右给事中。

初,马士英荐阮大铖,汝霖争不可。及大铖起佐兵部,汝霖又言:“大铖以知兵用,当置有用地,不宜处中朝。”不听。逾月,以奉使陛辞,言:“朝端议论日新,宫府揣摩日熟。自少宰枢贰悉废廷推,四品监司竟晋詹尹。蹊径叠出,谣诼繁兴。一人未用,便目满朝为党人; 一官外迁,辄訾当事为可杀。置国恤于罔闻,逞私图而得志。黄白充庭,青紫塞路,六朝佳丽,复见今时。独不思他日税驾何地耶?”不报。

未几,南京破,士英窜杭州。汝霖责其弃主,士英无以应。杭州亦破,与孙嘉绩同起兵。鲁王监国,擢右佥都御史,督师防江,战屡败。入海宁募兵万人,进兵部右侍郎。唐王立闽中,遣刘中藻颁诏,汝霖出檄严拒之。顺治三年进兵部尚书,从鲁王泛海。明年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又明年春,郑彩憾汝霖,遣兵潜害之,并其幼子投海中。

钱肃乐,字希声,鄞县人。临江知府若赓孙,宁国知府敬忠兄子也。崇祯十年成进士,授太仓知州。豪家奴与黠吏为奸,而凶徒结党杀人,焚其尸。肃乐痛惩,皆敛手。又以朱白榜列善恶人名,械白榜者阶下,予大杖。久之,杖者日少。尝摄昆山、崇明事,两县民皆立碑颂德。迁刑部员外郎,寻丁内外艰。

顺治二年,大兵取杭州,属郡多迎降。闰六月,宁波乡官议纳款,肃乐建议起兵。诸生华夏、董志宁等遮拜肃乐倡首,士民集者数万人,肃乐乃建牙行事。郡中监司守令皆逃,惟一同知治府事。肃乐索取仓库籍,缮完守具,与总兵王之仁缔盟共守。闻鲁王在台州,遣举人张煌言奉表请监国。会绍兴、余姚亦举兵,王乃赴绍兴行监国事。召肃乐为右佥都御史,画钱塘而守。寻进右副都御史。当是时,之仁及大将方国安并加封爵,其兵食用宁波、绍兴、台州三郡田赋,不能继,恒缺食。已,加兵部右侍郎。明年五月,军食尽,悉散去。鲁王航海,肃乐亦之舟山。唐王召之,甫入境,王已没。遂隐海坛山,采山薯为食。明年,鲁王次长垣,召为兵部尚书,荐用刘沂春、吴钟峦等。明年拜肃乐东阁大学士。

唐王虽殁,而其将徐登华为守富宁,鲁王遣大学士刘中藻攻之。登华欲降,疑未决,曰:“海上岂有天子?舟中岂有国公?”肃乐致书:“将军独不闻南宋之末二帝并在舟中乎?”登华遂降。郑彩专柄,连杀熊汝霖、郑遵谦。肃乐忧愤卒于舟,故相叶向高曾孙进晟葬之福清黄檗山。

刘中藻,福安人。由进士官行人。贼陷京师,薙发,被搒掠。贼败南还,事唐王。既事鲁王,攻降福宁守之,移驻福安。大清兵破城,冠带坐堂上,为文自祭,吞金屑死。

郑遵谦,会稽人。为诸生。潞王以杭州降大清,遵谦倡众起兵,事鲁王,崎岖浙、闽间。从王航海,与汝霖并为彩害。

沈宸荃,慈谿人。崇祯十三年进士。授行人,奉使旋里。福王立,复命。擢御史,疏陈五事,皆切时病。已,论群臣丑正党邪,请王卧薪尝胆,为雪耻报仇之计。寻荐词臣黄道周、刘同升、葛世俊、徐氵幵、吴伟业等。又言:“经略山东、河南者,王永吉、张缙彦也。永吉失机,先帝拔为总督,拥兵近甸,不救国危。缙彦官部曹,先帝骤擢典中枢,乃率先从贼。即加二人极刑,不为过。陛下屈法用之,而永吉观望逗遛,缙彦狼狈南窜。死何以对先帝,生何以对陛下。昌平巡抚何谦失陷诸陵,罪亦当按。都城既陷,守土臣宜皆厉兵秣马,以报国仇,乃贼尘未扬,辄先去以为民望。如河道总督黄希宪、山东巡抚丘祖德,尚可容偃卧家园乎!”疏入,谦、祖德等皆命逮治,永吉、缙彦不罪。时朝政大乱,宸荃独持正,要人多疾之。明年以年例出为苏松兵备佥事。未赴,南都破,宸荃举兵邑中。鲁王监国,擢右佥都御史。已而事败,宸荃弃家从王海外。王次长垣,连擢至大学士。从王于舟山,又从泛海抵厦门、金门。后舣舟南日山,遭风,没于海。

其邑子沈履祥尝为知县,监国时,以御史督饷台州。城破,避山中,被获死之。

赞曰:自甲申以后,明祚既终,不逾年而南都亦覆,势固无可为矣。朱大典、张国维等抱区区之义,徒假名号于海滨,以支旦夕。而上替下陵,事无统纪,欲以收偏安之效,何可得乎。

译文

  朱大典,字延之,金华人。家世贫贱,到大典这里才开始读书。他为人气势豪迈。考中万历四十四年(1616)榜进士,授官章丘知县。天启二年(1622)提拔为兵部给事中。宦官王体乾、魏忠贤等十二人以及乳母客氏,借护卫皇上的功绩荫封子孙世袭锦衣,大典抗言上书,极力谏阻。五年外出担任福建副使,之后晋升为右参政,因守丧去职还乡。

  崇祯三年(1630)重新被起用,到山东担任原先的官职,不久调往天津。五年四月,李九成、孙有德围攻莱州。山东巡抚徐从治中炮而死,朝廷就提升大典为右佥都御史取代其职,又下诏书让他驻守青州,负责部署兵马和粮草。七月,登、莱巡抚谢琏又陷落在贼手中,总督刘宇烈被逮捕。于是朝廷废除总督以及登、莱巡抚,不再设立,专门任命大典率领主、客兵数万人以及关外的精干部队四千八百多人联合剿灭贼寇。让总兵金国奇担任将领,统帅副将靳国臣、刘邦域,参将祖大弼、祖宽、张韬,游击柏永福以及旧总兵吴襄和他的儿子吴三桂等人,让宦官高起潜监督、护守军饷,进驻德州。贼兵又进犯平度,副将牟文绶、何维忠等前去救援当地驻军,杀死贼首陈有时,维忠也被杀头。八月,巡抚监军御史谢三宾到昌邑,请求朝廷斩掉王洪、刘国柱,朝廷下令逮捕他们加以治罪。兵部尚书熊明遇也因为曾主张招安贻误国事,被罢官回家。谢三宾又上疏请求朝廷从此不要再谈论招安的事了。

  国奇等人到达昌邑,兵分三路:国奇等关外兵为先锋,邓王己率领步兵紧跟在后边,从中路的灰埠进兵;昌平总兵陈洪范,副将刘泽清、方登化从南路的平度进兵;参将王之富、王文纬等从北路的海庙进兵。又传达文书征调游击徐元亨等人率领莱阳的军队前来会合,让牟文绶把守新河。各路军都携带了三天的粮食,全部抵达新河东岸,横渡而过。祖宽到达沙河,孔有德过来迎战。祖宽率先发起进攻,国臣做后援,贼兵彻底溃败。各路军队乘胜追击到城下。贼兵半夜向东逃跑,平度之围才被解除。守城的士兵怀疑是贼兵又来引诱他们出城,发大炮抵抗他们。起潜派宫廷信使对他们做了说明,全城军民欢庆起来。第二天,南路军队到来。国奇等人于是在黄县击败贼兵,斩获首级一万三千,俘虏八百,逃亡以及坠海死去的贼兵大约有几万人。

  贼兵逃窜回登州,国臣等人修筑长长的围墙围困他们。城墙三面临山,一面临海,城墙有三十多里长,东西两面都与大海相接,分兵轮流戍守。贼兵不能出去,就发大炮轰击,官军死伤很多。李九成率兵出战,双方胜负相当。十一月,九成与官军短兵相接,奋力拼战,投降的贼兵泄露了他们的机密。官军联合攻击他们,在作战中把不少敌兵的耳朵割下来,贼兵于是日夜哭泣。贼首五人,分别是九成、有德、有时、耿忠明、毛承禄。到这时杀掉了其中的两人。崇祯帝嘉奖了他们解围的功绩,提升大典为右副都御史,其他将领、官员程度不等地也得到升赏。这个月,国奇去世,让吴襄取代其职。围攻进行了很长时间后,贼兵的粮食断绝,但因为背靠水城可以逃跑,他们仍然不肯投降。等到王之富、祖宽攻取了他们的水城门外的护城墙,贼兵就十分害怕了。

  六年二月中旬,有德最先逃跑,用船载着自己的儿子和金银财宝出海。仲明把水城委托给副将王秉忠,自己也乘一艘小船逃跑了,官军于是进攻大城。继而攻夺水城,没有攻下。游击刘良佐献上轰城的计策,让人隐藏在永福寺中,然后在城墙上挖洞放火药,点燃火药,城墙被炸,官军就冲了进去。贼兵退守蓬莱阁,大典向贼兵招降,贼兵才放下武器,一千多人做了俘虏,共捉住秉忠和其他贼将七十五人,贼兵自杀和投水而死的人不计其数,贼兵这下全部被平定了。活捉了同党毛承禄、陈光福、苏有功,斩掉了李应元,只有有德、仲明逃脱。于是把承禄等人献给朝廷。在即将绞死他们的前一天,有功挣脱枷锁逃脱跑了。崇祯皇帝非常恼怒,杀了监守的官员,刑部的郎官大多数被问了罪。不多久,有功重新被抓获,杀掉了。评定功绩,提升大典为兵部右侍郎,荫封子孙世袭锦衣百户,仍然巡抚登、莱一带地面。

  八年二月,流贼攻陷凤阳,摧毁皇陵,总督杨一鹏被捕。朝廷诏令大典总管漕运兼巡抚庐、凤、淮、扬四郡,移兵镇守凤阳。这时江北州县大多陷落贼手。第二年正月,贼兵围攻滁州,兵营相连有一百多里长,总兵祖宽把他们打得大败。大典会同总理卢象升追袭贼兵,又打败了他们。然后急忙回师在凤阳遏止大批贼兵的进攻,贼兵才撤退了。十一年,贼兵又进入江北,打算窜入茶山。大典与安庆巡抚史可法率兵阻止他们,贼兵于是向西逃跑了。大典因为丢失州县,被贬官治事。这年四月又因为超过期限未能平贼,又被贬官三级。不久评定援剿贼兵以及漕运的功绩,完全恢复了他的官职。

  十三年,河南贼兵声势浩大地进犯湖广。大典派遣将领前去援救,多次立功,被提拔为兵部左侍郎。第二年六月命令大典总管江北以及河南、湖广的军务,仍然坐镇凤阳,专门办理平定流贼的军务,让史可法取代他掌管漕运。贼兵将领袁时中率领几万兵力横行在颍州、亳州之间。大典率领总兵刘良佐等击败了他们,程度不同地得到记功奖赏。大典有保卫国家的功劳,但不能廉洁奉公,因而多次被给事中方士亮、御史郑昆贞等人弹劾,朝廷下令把他剥夺官籍,等候查处,事情还没有了结,东阳地方许都的事又发生了。

  许都是一个学生,凭着意气,因愤恨县令搜刮百姓,在当地造反,围攻金华。大典的儿子朱万化招募勇敢的年青人抵御他们,剿平贼寇后招募的人员没有疏散。大典听说后,赶忙骑马回家。知县徐调元在查许都的叛军花名册时发现上面有万化的名字,就说大典纵容自己的儿子与贼兵勾结。巡抚御史左光先把这事报告了朝廷,奉旨逮捕大典父子治罪,把他的家产抄没充当军饷,并且命令督赋给事中韩如愈前往催促当地官员予以执行。

  后来京都陷落,福王即位。有人在朝中替他辩白,而且大典也同马士英、阮大铖结好,于是被召为兵部左侍郎。过了一个月,晋升为尚书,总管长江上游的军务。左良玉举兵东下,福王命令他监督黄得功的军队抵御左良玉。福王逃往太平,大典与大铖在船中觐见,发誓竭力作战。得功死后,福王被俘,他和大铖两个人于是逃往杭州。恰好潞王也投降了,大典才回到家乡所在的金华郡,占据城堡顽强地防御。唐王听说后,就原地加封他为东阁大学士,督管浙东的军队。过了一年,城被攻下,大典全家与城共亡了。

  张国维,字玉笥,东阳人。天启二年(1622)进士。初任番禺知县。

  崇祯二年(1629),国维升任刑科给事中,弹劾、罢免了副都御史杨所修、御史田景新,这两个人都是魏忠贤的党羽。后来他上书对当时政治提出五条意见,说“:陛下求治之心太急迫,综合考察太严格。笨拙的官员小心戒惧但求无过,用心机巧的则敷衍塞责以图保住官位,谁还能施展身手为国家办理应做的事呢?所以皇上治国的气象精明,把臣下看作心腹、手足一样的情义实在缺乏,这样说来皇上的英明察决应该有所收敛了。祖宗在位时,阁臣有封还圣旨不肯执行的,有章奏屡上争议一事的。现在大臣一旦受到批评,就赶快低头认错;一旦意见被皇上批评,就赶快顺着您的旨意来。陛下处理不当,大臣也不敢坚持自己的意见进奏。这样说来大臣的一味顺随应该有所戒除了。陛下召见大臣问话本来是要下情上通的,没有因此该被问罪的。现在召见大臣只是传达皇上的指示,没见哪个人敢有所褒贬。我的同事熊奋渭回朝才十天,只是从旁边讲了句话,就被贬出去了。难道不能把惩罚稍微减轻一些,显示陛下您宽宏的肚量吗?这样说来君臣间的关系应该有所和洽了。”另外两条是请求平治刑罚,广施恩惠的。庄烈帝没能全采纳。国维后来升任礼科都给事中。京师地震后,他上书规谏弊政,话讲得很严厉。过后升任了太常少卿。

  崇祯七年(1634),国维升任左佥都御史,外出巡抚应天、安庆等十府。这年冬天,流贼进犯桐城,当地的官军全军覆没了。国维正当壮年,却因此一夜之间头发、胡须都变白了。第二年正月,他带着副将许自强前往增援,游击潘可大、知县陈尔铭等固守桐城,贼寇不能攻下来。于是转攻潜山,知县赵士彦重伤而死。攻太湖,知县金应元、训导扈永宁被杀。国维赶到后,解除了桐城之围,派守备朱士胤赴潜山,把总张其威赴太湖增援。士胤战死了,自强在宿松遇上贼兵,双方伤亡相当。安庆山区的百姓用木棍、石头投击贼兵,贼兵死了很多人,于是越过英山、霍山逃跑了。九月,贼兵又从宿松进入潜山、太湖,另外的贼寇扫地王也打下了宿松等三个县。国维于是招募当地居民两千人防守,把军事交监军史可法指挥。第二年正月,贼寇围攻江浦,国维派守备蒋若来、陈于五打退了他们。十二月,贼寇兵分几路进犯怀宁,可法及左良玉、马火广顶住了他们。贼寇又进犯江浦,副将程龙及若来、于五等人抗敌防守,这几座城都得以保全。贼寇又包围望江,国维派兵援救,贼寇也撤围走掉了。

  十年五月,国维率领程龙等赴安庆,在酆家店抵御贼兵,程龙的几千士兵都覆灭了。贼寇往东打下了和州、含山、定远,攻陷六合,知县郑同元败逃,贼寇于是又攻打天长。国维看到贼寇的气焰越来越嚣张,就向朝廷申请割安定、池州、太平,另外设置巡抚,让可法担任。安庆不归江南巡抚管辖,就是从这里起始的。有人主张一并割下江浦、六合,让国维专门护守江南,庄烈帝不答应。

  国维为人宽厚,得到士大夫们的拥戴。他所辖的郡县发生灾伤,他都替百姓向朝廷请命。他对修建太湖、繁昌两城的城墙,开挖苏州九里石塘及平望内、外塘,长州至和等水塘,垒砌松江的防海堤,疏通镇江及江阴的灌运河道,都做出了成绩。被朝廷升为工部右侍郎并右佥都御史,总理河道。当时气候严重干旱,漕运河道枯涸,国维把周围河流中的水疏通引进运河。山东发生饥荒,他赈济无数穷苦百姓,使他们得以生存。

  十四年夏天,山东的贼寇开始活动,国维改任兵部右侍郎兼统领淮州、徐州、临江、通州四镇的部队,保卫漕运。大盗李青山有几万喽口罗,占据梁山泊,派遣他的党羽分别占领了韩庄等八处水闸,运粮河道因此被阻塞了。周延儒应召北上时,青山去拜见他,说自己在领兵护漕,不是造反作乱。延儒答应向朝廷讲一讲,给他加封官职。可是青山竟然拦截运粮船只,大肆焚掠,兵逼临清。国维召集自己部下的兵力打击并降服了他,把他交给朝廷,在京师街头把他肢解了。兵部尚书陈新甲入狱后,庄烈帝召国维入朝替任。国维于是拟定了战守赏罚的标准,上书提出严格世袭官员,斟酌推荐升用,认真对待大臣的题本和对他们的咨询等七条意见,庄烈帝都回答说可以。当开封失陷,黄河以北受到震动时,国维又递上保防黄河的几条办法,庄烈帝也采纳了他的意见。

  十六年四月,我大清部队攻进京师郊区,国维传令赵光扌卞在螺山抵抗,八个总兵的部队都溃败了。言官因此攻击国维,他被解除了职务,不久又被关进监狱。庄烈帝记起他治河的功劳,他才被放出来。后来,庄烈帝在中左门召他问话,恢复他的原职,让他兼任右佥都御史,赶往江南、浙江管理练兵、运饷等事务。国维离开北京才十天,北京就失陷了。

  福王召国维到南京协理军政,不多日子,评定他在山东讨贼的战功,给他加官太子太保,荫子锦衣佥事。吏部尚书徐石麟离职后,大臣们讨论让国维接任,马士英不用他,而用了张捷。国维于是请假探亲,回乡去了。

  南京失守一个月后,潞王在杭州监国,没几天就投降了。闰六月,国维到台州朝见鲁王,请鲁王监国。鲁王当天就移驻绍兴,提升国维为少傅兼太子太傅、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让他在钱塘江上统帅部队。总兵官方国安这时也从金华来了。马士英一向跟国安要好,现在躲在他的部队中,申请入朝。国维弹劾了他十大罪状,士英才不敢入朝。国维连续收复了富阳、于潜,在沿江的要害地带扎下木城防守,联合了国安及王之仁、郑遵谦、熊汝霖、孙嘉绩、钱肃乐的各支部队,想做好持久战的打算。

  顺治三年(1646)五月,国安等各军因为缺饷溃败,鲁王逃到台州航行离去,国维也返回家乡东阳防守。六月,他看到大势已去,无法支持下去,写了三首绝命,赴水自杀了,终年五十二岁。

  张肯堂,字载宁,松江华亭人。天启五年(1625)进士,初任浚县知县。

  崇祯七年(1634),他升任御史。第二年春天,贼寇打下凤阳,他上书就消灭贼寇的事讲了五点意见。不久因为皇陵受到战火威胁,他上书批评辅臣不应该对战事谋划疏远,悲喜不关于心,庄烈帝没有追究。过后他外出巡察福建,几次因为平定贼盗的战功受到奖赏。回朝以后,他上书说:“监司胡乱钻营,花样百出,心中想让谁呆在那里,就可以让他换个地方,说是借用人才。一个官员,今年在河北、陕西,明年调到福建、广东,道路往返,动不动就是几千里,时限的耽误,经常超过几个月。官员多一次更换地方,就多一份纷扰侵害。”庄烈帝同意了他的意见。十二年二月,杨嗣昌出任督师。肯堂进奏说“:自古以来平定叛乱的办法,贼寇刚刚起事,就予以解散;如果是势力已经形成,就应加以剪除,没有专用招安的。现在辅臣接受新的任命出去剿贼,贼寇一定会故技重演,假装摇尾乞怜,而那些耽误过军事的大臣想借用招安掩饰以往的败局,一定会采用各种办法迷惑陛下,仍然提出招安的主张来。请陛下特别下达一道命令,对贼寇专门从事剿除,有谁提出招安的主张,立即重法严惩。”庄烈帝批评他的意见偏执、主观。

  十四年四月,肯堂上书说:“流寇攻城破邑,往来纵横,如入无人之境,这是督师嗣昌任职前所没有过的事。目前最好的办法是首先解除嗣昌的职权。”他的奏疏刚递进去嗣昌就死掉了。十二月肯堂又上书说“:现在讨伐贼寇不能说是没有人才,巡抚之外又有抚治,总督之上又有督师。官名虽然不同,所要办的事和他们的权限没什么差别。现在湖北只管自己报捷,河南只管报败,甚至南阳失守,祸及亲王,也无人过问,督师的职掌到底是什么呢?试问现在担任督师的大臣,是把运筹帷幄之中,发出指示当成自己的功绩呢,还是划分贼群各自剿除,把焦头烂额当成自己的责任?现在担任陕西、保定两地督师的大臣,是要兼顾封疆,互为犄角呢,还是遇贼追剿,或专门统领出境的部队呢?现在担任巡抚重任的,是完全听督师的命令,进退都由他指挥呢,还是兼看贼势的松紧,战守可以自取其利呢?以上这些关键,朝廷都不加过问,中枢在这里想当然地做出决策,下边的大臣在那里稀里糊涂地执行。弄到失地丧师的时候,中枢纠举督抚来自我开脱,督抚又相互推诿推卸责任,疆场上的战事就这样没法子办了。”庄烈帝采纳了他的意见,把他的奏疏交给有关部门详细讨论。十五年,肯堂请求召回那些因为提建议被贬出的大臣,朝廷就恢复了给事中阴润、李清、刘冒,御史周一敬的官职。肯堂被提拔为大理丞,不久又升任右佥都御史,外出巡抚福建去了。

  总兵郑鸿逵护唐王朱聿键到福建以后,与他的哥哥、南安伯郑芝龙以及肯堂劝说唐王即了皇位,肯堂就被加官太子少保、吏部尚书。曾樱来后,言官奏请让曾樱掌管吏部,于是唐王让肯堂改掌都察院。肯堂自请从海路到江南,号召义师举事,请唐王从仙霞直趋浙东,与自己相互声援。唐王于是给他加官为少保,给他发了敕命、印信,由他自行见机行事。芝龙怀有二心,暗中阻挠他,肯堂未能成行。

  顺治三年(1646),唐王败死,肯堂漂泊海外。六年,他去到舟山。鲁王任用他为东阁大学士。八年,大清部队乘满天大雾的机会集结在螺头门。定西侯张名振保护鲁王航海走掉,嘱咐肯堂防守。城中兵力只六千,居民一万多,坚守了十多天。城被打下后,肯堂身穿官袍朝南坐着,让四个妾、一个儿媳、一个孙女先死,然后从容不迫地写下绝命诗,上吊自杀了。

  当时和他一同死掉的还有:兵部尚书李向中、礼部尚书吴钟峦、吏部侍郎朱永佑、安洋将军刘世勋、左都督张名扬等。共二十一个人。

  李向中,钟祥人。崇祯十三年(1640)进士。初任长兴知县,改调到秀水。福王在位时他先后做过车驾郎中、苏松兵备副使。唐王用他当尚宝卿。福建的朝廷败亡以后,他在海边避难。鲁王监国后,召他为右佥都御史,他跟着鲁王航海时,升为兵部尚书,跟随鲁王来到了舟山。到这时城被打下,大清的将帅召他,他不来,派兵去抓,他穿着丧服来见。大清的将帅呵斥说“:请你,你不来,要抓你,你就来了,什么道理?”向中从容不迫地说:“上次不来是辞你的官不做,现在来是准备受死的。”

  吴钟峦,字峦稚,武进人。崇祯七年(1634)进士。初任长兴知县,因为水旱灾害,他征收练饷没达到标准,被贬为绍兴照磨。过了一年,改任桂林推官。钟峦听说京师失陷的消息以后,涕泪交下地说“:马君常一定能为道义而死。”后来得知士奇果然死了。福王登基后,钟峦升任礼部主事。他走到南雄,听说南京失守,便转赴福建,向唐王痛心地讲述国家大计。鲁王起兵后,让钟峦担任礼部尚书,他往来于普陀山中,尽瘁国事。大清兵打到宁波后,钟峦慷慨激昂地对人说“:过去仲达死于宦官之祸,我因为一帮学生没能死。君常死于贼寇之灾,我是边远的大臣没法跟着死。现在是时候了!”于是急忙渡海,去到昌国卫的孔庙里,在左边的廊檐下堆了柴草,抱着孔子的牌位自焚而死。他所说的仲达,是江阴人李应升,是钟峦的学生,是触犯魏忠贤死于党祸的一位君子。

  朱永佑,字爰启。崇祯七年(1634)进士。初任刑部主事,改吏部主事,被罢官还乡。后来他扶持唐王,又跟着鲁王来到舟山。城失陷后被俘,他表示愿意出家为僧,大清官员不答应,他就接受了死刑。

  张名扬,是名振的弟弟。城失陷后他一家从母亲范氏以下有几十个人都自焚而死了。

  曾樱,字仲含,峡江人。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初任工部主事,又做过郎中。

  天启二年(1622),他略有提升,做了常州知府。当时御史巡按盐政、粮仓、江防、漕运及提学、屯田的都掌握着检举、弹劾地方官的大权,他们的文书天天传来,让人应接不暇。曾樱批报告给南京都察院说“:别处的郡守县令只是为一个巡按官奔走应命,只有南畿的地方官需要奔走应付几个巡按官。请全面整顿一下,清除巡按官侦查地方官过错然后让人设法赎免的陋习。”都察院长官熊明遇为此一再向巡按官申明规约。

  曾樱自己为政清廉,和乐平易,不害怕承担压力。屯田御史向他要他手下应予弹劾的官员的名单,曾樱不理睬,御史故意说些吓人的话恐吓他,曾樱回答说:“我手下的官员都已经没什么可以纠举的了,只有知府罪不可言。”于是他把自己列为下等,呆在家里等候处理。抚按官急忙安慰他,他才出来办公。负责织造的宦官李实强迫各地知府向他行下级对上级的礼仪,曾樱不服从。李实传送公文就用“尔”、“汝”的称呼来侮辱他,曾樱的回文也对他使用“尔”、“汝”的称呼,到底都不肯屈服。无锡的高攀龙,江阴的缪昌期、李应升被逮捕时,曾樱送给昌期、应升盘缠钱,等到攀龙死后,曾樱撰写祭文祭奠他,设法把他的儿子和僮仆从狱中放出。宜兴的毛士龙因为触犯魏忠贤被判处戍边,曾樱暗示他逃走了。上级官员要逮捕他的家人,靠着曾樱的周旋才算作罢。武进的孙慎行触犯了忠贤,应去戍边,曾樱拖延把他放出的时间,忠贤倒台后,事情也就过去了。

  崇祯元年(1628),曾樱以右参政的身份负责防守漳南。九莲山的山贼进犯上杭,曾樱召募壮士打退了他们,在夜间捣毁他们的巢穴,把山贼基本上消灭完了。上杭的士绅、百姓为他立了一座祠庙。后来他为母亲守丧,回家去了。除下丧服后,他以原官起复,负责守护兴化、泉州二府。又升为按察使,负责巡视福宁。在此之前,红夷侵犯兴化、泉州,曾樱请巡抚邹维莲用副总兵郑芝龙的军队当先锋,果然打了胜仗。等刘香侵犯广东时,总督熊文灿想要芝龙来增援,维莲等因为刘香和芝龙间有老关系,心中猜疑,不肯派芝龙去。曾樱用一百张嘴巴保荐芝龙去,后来消灭了刘香。芝龙因此对曾樱很感激。

  十年冬天,庄烈帝相信了东厂的话,认为曾樱行贿,谋求升官,就传令把他套上刑具送到京师来。御史叶初春曾经是曾樱的手下,知道他廉洁,就在上书说别的事时含蓄地提到这一点。庄烈帝下诏责问,初春于是就具体地讲说了曾樱的贤德,但也表示说不知道行贿事是从哪来的。朝廷的诏书下到福建后,巡抚沈犹龙、巡按张肯堂查阅东厂的檄书,看到上面有坏人黄四臣的名字。芝龙前往说明,说:“四臣是我派去的。我感激曾樱的恩德,怕他调走,让四臣到京城去打听消息。四臣竟胡说八道,以致惹出这样的事情来。”犹龙、肯堂就把这件事报告给朝廷,极力说明曾樱的冤屈,芝龙也上书谢罪。当地的士绅、百姓因为曾樱家里清贫,为他凑钱准备了行装,几千名老年人跟着他到京师敲登闻鼓,为他诉冤。庄烈帝传令不要把曾樱送进监房,让他住到京师的官邸中听候命令。后来剥夺了芝龙都督的官衔,让曾樱以原职去巡视海道。

  不久因为衡阳、永州有很多强盗,让曾樱改任湖广按察使,负责分守湖南,给他颁发了敕命。按惯例,守道官不发敕命,是庄烈帝特意赐给他的。当时贼盗已经破坏了十多个州县,而永州的知府、推官都不能胜任自己的职务。曾樱向朝廷推荐苏州同知晏日曙、归德推官万元吉的才干。当时他们两个正因故被罢官,因为曾樱的推荐都得到了起用。曾樱接着调芝龙来剿贼,贼盗大部分归降了,这一带于是稳定下来。后来,曾樱又升为山东右布政使,负责守护登州、莱州。

  十四年春天,曾樱被提拔为右副都御史。接替徐人龙巡抚他的辖区。第二年调任南京工部右侍郎,他请假还乡去了。当初山东战乱时,巡抚王永吉所辖的济南、兖州、东昌三府的州县都失陷了,他隐瞒着不往上报。后来贼兵退出,他作为收复之功报了上去。曾樱所辖的青州、登州、莱州三府没丢失几个州县,他完全如实报上去了。等后来评定功过时,永吉反而升为总督,曾樱被剥夺官职,逮进了刑部的监狱里。此后不到十天功夫,京师失陷了,贼寇释放各种囚犯,曾樱才得以逃回南方去。

  后来唐王在福州称帝,芝龙推荐曾樱起任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不久让他掌管吏部,很快又加封为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唐王驻在延平时,让曾樱留守福州。大清部队打下福州后,曾樱带着全家到海外的中左卫避难。过了五年,海岛也受到攻打,曾樱于是上吊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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