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收威暮雨开,独凭栏槛倚崔嵬。
垂天雌霓云端下,快意雄风海上来。
野老已歌丰岁语,除书欲放逐臣回。
残年饱饭东坡老,一壑能专万事灰。
译文
傍晚时分,云开雨散,雷电也收起威势;我凭倚着栏杆,独自观赏大自然的瑰丽。
一双彩虹自云端垂天而下,雄风从海上吹来顿感快意。
村野老人发出丰年的赞歌颂语,圣上的赦书将把流放的大臣放回。
苏东坡已至晚年,只求余生吃饱饭,有一块地能退居隐身即可,其他万事俱成灰。
注释
儋(dān)耳:即今海南儋县。
霹雳,疾猛之雷。
暮雨:傍晚的雨。
栏槛(jiàn):栏杆。
倚崔嵬(wéi):依傍嵯峨的高山。
崔嵬:山高的样子。
雌霓(ní):霓即虹。《埤雅》:“虹常双见,鲜盛者雄,其暗者雌。”双虹并出,色彩浅淡者为雌霓。这里似暗喻小人。
雄风:凉爽的风。宋玉《风赋》:“此大王之雄风也。”此句隐以雄风喻王命。又柳永《竹马子》词:“对雌霓挂雨,雄风拂槛,微收残暑。”为此联所化用。
野老:村野老人。
丰岁:丰收年。
除书:拜官之诏书。除去旧官,改授新官日除。这里指令苏轼移廉州安置的诰命。
残年饱饭:化用杜甫《痛后过王倚饮赠歌》:“但得残年饱吃饭”句。残年,一生将尽的年月,指人的晚年。
一壑(hè)能专:占有一丘一墼。陆云《逸民赋序》:“古之选民,或轻天下,细万物,而欲专一丘之欢,擅一壑之美。”这里指有一块地能退居隐身即可。
这首诗表现了苏轼初得赦免诏书时的欣喜之情,抒发了风烛残年、万念俱冷的深沉感慨。
首联写一阵雷雨之后的黄昏时刻,作者独自登高,凭栏远望。古人常以雷霆之怒,霹雳之威喻皇帝的威怒,这里既是写实景,也是以霹雳收威暗喻哲宗去世,徽宗继位,朝政更新。“暮雨”的“暮”,也是含义双关,暗示以前朝政的昏暗;“开”,表现了他对徽宗的幻想,以为朝政从此清明,徽宗刚继位,想清除朝廷的党争,似乎将大有作为,苏轼当时还不可能看清他的真面目。《六月二十日夜渡海》也说:“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这四句几乎可作“霹雳”句的注脚,表现了同样的幻想。对句刻画了诗人凭倚栏槛遥望的神态。出句抒发的是欣喜之情,对句的“独”字则表现出孤寂之感,为尾联作好了铺垫。
颔联写登高所见,既是写眼前实景,又是象征时局。这是全诗最好的一联。夏天雨后多出现虹霓,是眼前实景;但作者不以彩虹入诗,而以暗淡的雌霓入诗,这是有寓意的。元符三年(1100年)五月苏轼得到诏书时,迫害元祐党人的二惇(章惇、安惇)、二蔡(蔡京、蔡卞),已受到台谏的排击,“雌霓云端下”正象征了政敌的失势。雄风喻帝王之风,与“庶人之雌风”相对,语出宋玉《风赋》。儋耳四周皆海,雄风来自海上,这既是写海风之快意,又是暗喻内移诏命的降临。
颈联记双喜临门。一是野老之喜,苏轼初到儋州,遇上连年灾害,元符三年(1100年)喜获丰收。苏轼与海南人民休戚与共,野老的喜事就是他的喜事。二是诗人之喜。苏轼谪居海南,无时不盼望北归。就在这年的正月七日,他还感慨说:“三策已应思贾让,孤忠犹未赦虞翻。”(《庚辰岁人日作》)贾让是汉哀帝时人,曾上治河三策,其中上策是引黄河北入海。苏轼在元祐年间也多次提出类似的主张,不被采纳。元符二年(1099年)黄河再次决堤北流,他的主张得到了应验。虞翻是三国时吴人,因得罪孙权,被长期流放交州。苏轼此时总算“赦虞翻”,赦书已到,逐臣即将北归,他的心里十分高兴。
尾联写以后的打算,说年事已高,只要能吃饱饭,有栖身之地,就再无奢求了。杜甫《病后过王倚饮赠歌》有“但使残年饱吃饭”语,上句即用其意。《庄子·秋水》载坎井之蛙语:“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坎井之乐,此亦至矣!”庄子是讥井蛙的浅薄,但后人却以“专一丘之欢,擅一壑之美”表现“轻天下,细万物”的隐逸思想(陆云《逸民赋序》)。苏轼的用法与此相同。他晚年思想很矛盾,由于政治上一再遭受打击,经常发出“心似已灰之木”(《自题金山画像》)一类的感慨。但其思想深处仍是“报国心犹在”(《望湖亭》),“少壮欲及物,老闲余此心。”(《次韵定慧钦长老见寄》)诗的末句虽略赚消沉,但全诗的基调清雄慷慨,颇具浩然之气。
参考资料:
1、曾枣庄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462-463
此诗作于北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宋哲宗亲政,重新起用新党。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苏轼以讥刺先朝的罪名贬官惠州(州治在今广东惠阳),绍圣四年(1097年)再贬儋耳。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正月宋哲宗去世,宋徽宗继位,宋神宗皇后向氏以皇太后身份处理军国大事,政局在短时间内发生了有利于元祐党人的变化。原来被贬的元祐党人,已死的追复原官,未死的都迁回内郡居住。六十五岁高龄的苏轼于五月内迁廉州(州治在今广西合浦),《儋耳》诗即作于此时。
参考资料:
1、曾枣庄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462-463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汩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馀,或仿佛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予家有三峰。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孽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之所材,以及于斧斤之,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
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二峰者,庄栗刻削,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决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