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村诸杨北村卢,白华青叶冬不枯。
垂黄缀紫烟雨里,特与荔枝为先驱。
海山仙人绛罗襦,红纱中单白玉肤。
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
不知天公有意无,遣此尤物生海隅。
云山得伴松桧老,霜雪自困楂梨粗。
先生洗盏酌桂醑,冰盘荐此赪虬珠。
似闻江鳐斫玉柱,更洗河豚烹腹腴。
我生涉世本为口,一官久已轻莼鲈。
人间何者非梦幻,南来万里真良图。
译文
南有杨梅北有卢橘,白色的花朵青青的叶子冬天也不落败。
烟雨蒙蒙的春天,它们的果实开始成熟,堪称荔枝的先驱。
荔枝的外壳好似海上仙女的大红袄,荔枝的内皮便是仙女红纱的内衣。
根本无须美人杨贵妃赏鉴,荔枝本身自有动人的资质、绝世的姿容。
天公遗留这仙品在凡尘,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使然。
这荔枝与松树一同生长,不像山楂、梨子那样,会因霜雪变得果质粗糙。
主人清洗杯盏,斟满了美酒,用洁白的盘子端来了这红色龙珠般的荔枝。
我听说荔枝的美味好似烹制好的江鳐柱,又像鲜美的河豚腹。
我一生做官不过是为了糊口养家,为求得一官半职,早把乡土之念看轻了。
哪里知道人生变幻无常,居然能在异乡品尝到如此佳果,贬谪到这遥远的南方也是一件好事啊。
注释
南村诸杨北村卢:作者自注“谓杨梅卢橘也。”
先驱:杨梅、卢橘开花结果都比荔枝早,果味又不及荔枝美,故称“先驱”。
海山仙人:指荔枝,因它产于南海滨。绛罗襦:形容荔枝外表如大红罗袄。红纱中单:形容荔支的内皮如同红纱的内衣;中单:贴身内衣。白玉肤:形容荔枝的瓤肉莹白如玉。
“不须”两句:这两句说荔枝自有风韵,无须等待杨贵妃的赏鉴。妃子笑:杜牧《过华清宫绝句》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之句,李肇《唐国史补》说,杨贵妃生于蜀,爱吃荔枝。
倾城姝:漂亮的少女。
尤物:指特殊美的女子或特别名责的物。《左传・昭公二十八年》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的话,这里指荔枝。
“云山”句:广南一带荔枝与松、桧杂植,故云。
“霜雪”句:这句说荔枝不像北方的山楂、梨子因困于霜雪而果实味粗。
桂醑(xǔ):新酿的桂酒。
赪( chēng)虬珠:赤龙珠,指荔枝。
“似闻”两句:这两句说荔枝的美味好似做熟的江鳐玉柱,又像烹好的河豚腹腴。斫(zhuó):用刀切开。江鳐柱:蛤蜊一类的名贵海味。腹腴:鱼腹下的肥肉。作者自注:“予尝谓荔枝厚味,高格两绝,果中无比,惟江鳐柱、河豚鱼近之耳。”
涉世:犹言渡世。
“一官”句:这句说为了求得一官,早已把乡土之念看轻了。莼鲈:蔬羹,鲈鱼脍。莼(chún):莼莱,叶可做汤。《晋书・张翰传》:张翰见秋风起,想起吴中家乡的菰莱、莼羹、鲈鱼脍,便弃官归乡,后以莼鲈之思代指乡味或乡思。 [1]
良图:最好的计划,谋略,更带讽刺意味。
参考资料:
1、苏轼.东坡集 插图本 增订版:凤凰出版社,2013.04:第101页
绍圣二年(公元1095年)四月,苏轼第一次吃到了因博得过杨贵妃的一笑而闻名的荔枝。经他的品赏,荔枝本身就被比作了穿着绛罗襦和红纱内衫的海山仙人、倾城美女,不是给“妃子笑”作陪衬的物品了。相反在诗里,妃子倒过来只成了荔枝的陪衬,一起作为陪衬的还有山楂和梨,都被荔枝比下去了。与荔枝同享赞美的是作为荔枝伴侣的松、桧和品味相像的江鳐柱、河豚鱼,而杨梅和卢橘则因为比荔枝稍为早熟,许其为“先驱”。东坡先生一边喝着桂花酒,一边饶有兴致地作着点评,令人感到情趣盎然,而细读之下,却又寓意良深。荔支的“厚味”和“高格”原是东坡先生的人格像喻,“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寓含着不需要皇家的赏鉴,其自身的美便具有价值的意思。
与黄州时期咏海棠的诗相比,虽然都是以物自比,借物抒怀,但含义很不相同。海棠诗是一片凄清寂寞的氛围,诗人与海棠孤独相对,同病相怜;此诗却显得热闹,为荔枝找了许多先驱、陪衬和伴侣,仿佛并不孤独。海棠是那种流落异邦、得不到欣赏的美,荔枝则是自具风姿、远处南方的云山之上与松桧同老、不必等待欣赏的美。所以,写海棠诗的苏轼心怀孤傲不平之气,写荔枝诗的苏轼则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颇为放达自适。所谓“南来万里真良图”,这远离朝廷、没有霜雪打击的南方,才是适宜于荔枝生长之地,回顾北方的霜雪之下被困的山楂和梨,真是粗俗之物了。
因此,作此诗的次年,苏轼再次吃到荔枝的时候,就更明快地表示: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参考资料:
1、王水照,朱刚.苏轼诗词文选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12:第205页
宋哲宗绍圣二年(公元1095年),苏轼在惠州初食荔枝后作此诗。
参考资料:
1、苏轼.东坡集 插图本 增订版:凤凰出版社,2013.04:第101页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汩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馀,或仿佛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予家有三峰。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孽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之所材,以及于斧斤之,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
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二峰者,庄栗刻削,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决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余禁所。禁垣西,是法曹厅事也,有古槐数株焉。虽生意可知,同殷仲文之枯树;而听讼斯在,即周邵伯之甘棠。每至夕照低阴,秋蝉疏引,发声幽息,有切尝闻。岂人心异于曩时,将虫响悲乎前听。嗟乎!声以动容,德以象贤。故洁其身也,禀君子达人之高行,蜕其皮也,有仙都羽毛之灵姿。候时而来,顺阴阳之数;应节为变,审藏用之机。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乔树之微风,韵姿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知。仆失路艰虞,遭时徽纆。不哀伤而自怨,未摇落而先衰。闻蟪蛄之流声,悟平反之已奏;见螳螂之抱影,怯危机之未安。感而缀诗,贻诸知己。庶情沿物应,哀弱羽之飘零;道寄人知,悯余声之寂寞。非谓文墨,取代幽忧云尔。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客思深 一作:客思侵)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那堪 一作:不堪)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