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家南渡日,此地旧长安。
地即帝王宅,山为龙虎盘。
金陵空壮观,天堑净波澜。
醉客回桡去,吴歌且自欢。
地拥金陵势,城回江水流。
当时百万户,夹道起朱楼。
亡国生春草,王宫没古丘。
空余后湖月,波上对瀛州。
六代兴亡国,三杯为尔歌。
苑方秦地少,山似洛阳多。
古殿吴花草,深宫晋绮罗。
并随人事灭,东逝与沧波。
译文
晋家朝廷南迁长江,金陵就是当时的首都——长安。
地势有帝王之气,山水则虎踞龙蟠。
金陵空自壮观,长江亦非天堑。
酒醉回船归家去,口吟吴歌独自欢。
金陵地势雄壮,江水空摇,高墙巍峨不动。
东晋在这里建都,百万富豪纷纷在这里夹道修建高楼。
东晋终于灭亡,宫殿被荒草湮灭。
只有玄武湖上的明月,在波浪上空注视着曾经繁华的江洲。
魏晋六代,兴衰迭起,我且痛饮三杯,为金陵高歌一曲。
这里的宫殿不比长安的少,四周山峦围城,比洛阳的山更多。
古殿傍边吴王种植的花草,深深宫院里美女穿戴着的晋朝样式的绮罗绸缎的服装。
都随着人事变换而消失,就像东流的江水,一去不回。
注释
晋元帝南渡江,于金陵即位,遂都之。
钟山龙蟠,石头虎踞,诸葛武侯称为帝王之宅。
《隋书》:陈祯明三年,隋师临江,后主从容言曰:“齐兵三来,周兵再来,无勿摧败,彼何为者?”都官尚书孔范曰:“长江天堑,占以限隔南北,今日北军岂能飞度耶?”
颜师古《汉书注》:“楫谓棹之短者也。今吴越之人呼为桡。”
拥:环抱的样子。金陵:这里指金陵山,即今南京的钟山。
当时:指六朝。
谢朓诗:“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搂。”
国:都城。亡国:指相继灭亡的六朝的故都金陵。
空余:只剩下。后湖:一名玄武湖,在今南京市东北。
瀛洲:传说中的仙山。这里指玄武湖中的小洲。
《小学绀珠》:六朝:吴、东晋、宋、齐、梁、陈,皆都建业。
《景定建康志》:洛阳四山围,伊、洛、瀍、涧在中。建康亦四山围,秦淮、直读在中。
译文
晋朝南渡以后,在这里建都,代替了旧日的长安。
这里的地形是人间帝王的住宅,山势则为虎踞龙盘。
而钟山却空有壮丽的景象,长江天堑也变得清波平静不起波澜。
游客在沉醉中归去,欢乐的吴歌在江上传遍。
地形凭借钟山的龙盘之势,绕城有江水横流。
当年六朝的权贵,夹道筑起座座朱楼。
而今荒败的王宫长满了野草,旧日的离宫别馆已到处是凄凉的古丘。
只有那玄武湖上的明月,照着清波,像是照耀在海上的瀛洲。
面对记载着六朝兴亡的古都,三杯酒后让我为你献上一支歌。
论宫苑你比长安少,比山水你和洛阳差不多。
你残破的古殿中曾生长着吴王喜爱的花朵,幽暗的宫墙中曾有晋代后妃们的绮罗。
这些都与前朝的繁盛一起消失,可叹的往事早已付与长江东逝的碧波。
注释
⑴长安:唐以后诗文中常用作都城的通称。这句是说金陵(今江苏南京)在晋朝南渡后曾作为都城。旧:一作“即”。
⑵“地即”二句:一作“碧宇楼台满,青山龙虎盘”。钟山龙蟠,石头虎踞,诸葛亮称为帝王之宅。
⑶天堑:天然的壕沟,言其险要可以隔断交通。此指长江。《隋书》:陈祯明三年(589年),隋师临江,后主从容言曰:“齐兵三来,周兵再来,无勿摧败,彼何为者?”都官尚书孔范曰:“长江天堑,占以限隔南北,今日北军岂能飞度耶?”“天堑”一作“江塞”。
⑷回桡(ráo):掉转船头,改变航向。桡:船桨。颜师古《汉书注》:“楫谓棹之短者也。今吴越之人呼为桡。”
⑸吴歌:吴地之歌。亦指江南民歌。《晋书·乐志下》:“吴歌杂曲。并出江南。东晋以来,稍有增广。”此句一作“谁云行路难”。
⑹拥:环抱的样子。金陵:这里指金陵山,即今南京的钟山。《艺文类聚》:徐爱《释问略》曰:建康北十余里有钟山,旧名金陵山,汉未金陵尉蒋子文讨贼,战亡,灵发于山,因名蒋侯祠。故世号曰蒋山。
⑺江:一作“汉”。这句意为:江水绕城而流。
⑻当时:指六朝时期。
⑼夹道:在道路两旁。《周礼·秋官·乡士》:“帅其属,夹道而跸三公。”朱搂:谓富丽华美的楼阁。谢朓诗:“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搂。”
⑽国:都城。亡国:指相继灭亡的六朝的故都金陵。
⑾王宫:一作“离宫”。离宫:正宫之外供帝王出巡时居住的宫室。
⑿空余:只剩下。后湖:即金陵城北的玄武湖,在今南京市东北。《初学记》:建业有后湖,一名玄武湖。《景定建康志》:玄武湖亦名蒋陵湖,亦名秣陵湖,亦名后湖,在城北二里,周回四十里,东西有沟流入秦淮,深六尺,灌田一百顷。《一统志》:玄武湖,在应天府太平门外,周回四十里,晋名北湖。刘宋元嘉末有黑龙见,故改名,今称后湖。
⒀瀛(yíng)洲:传说中的仙山。这里指玄武湖中的洲岛。瀛:一作“江”。
⒁六代:即六朝。《小学绀珠》:六朝:吴、东晋、宋、齐、梁、陈,皆都建业。
⒂秦地:指秦国所辖的地域。此指长安。少:一作“小”。
⒃“山似”句:《景定建康志》:洛阳四山围,伊、洛、瀍、涧在中。建康亦四山围,秦淮、直读在中。故云:“风景不殊,举目有山河之异。”李白云“山似洛阳多”,许浑云“只有青山似洛中”,谓此也。《太平寰宇记》:《丹阳记》云:出建阳门望钟山,似出上东门望首阳山也。
⒄深宫:宫禁之中,帝王居住处。战国楚宋玉《风赋》:“故其清凉雄风,则飘举升降,乘凌高城,入于深宫。”绮罗:泛指华贵的丝织品或丝绸衣服。汉徐干《情诗》:“绮罗失常色,金翠暗无精。”
⒅与:一作“只”。沧波:碧波。李白《古风》之十二:“昭昭严子陵,垂钓沧波间。”
参考资料:
1、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829-831
瞿蜕园、朱金城指出这组诗同储光羲《临江亭王咏》词意相似,都是怀古概今、忧伤时事之作,显有弦外之音(《李白集校注》卷二十二评笺)。
第一首描绘金陵城的壮险形势以寄慨。诗人一落笔便流露出深沉的吊古伤今之情。起句“晋家南渡日”概括了西晋末的一场历史浩劫。晋怀帝永嘉五年(311),前汉刘聪的相国刘曜引兵攻陷洛阳,怀帝被俘,士民死者三万余人。汉兵烧杀抢掠,掘陵墓,焚宫庙,将洛阳变成一片废墟。是年,汉兵又攻占长安。中原士民避乱者多南渡江。而今,李白游金陵之时,自范阳起兵的安禄山已攻陷长安,玄宗仓皇出逃四川。北方人土纷纷携家南渡,避乱江东。历史好像重演了西晋永嘉年间的故事。因此,这一句诗犹如惊雷劈空而来,撼人心魄,表明了当时唐王朝已面临山河破碎、社稷倾圮的严重局面。次句“此地旧长安”,饱含着诗人对胡骑践踏京都长安的悲痛。金陵此地,今日依然是歌舞昇平气象,这正像昔日的长安。诗人没有说如今长安是怎样一副局面,他是不忍心说。这里可参照诗人在《永王东巡歌》中所描写的“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的情景,想象当时长安的悲惨境地。
颔联写金陵城的陆地形势。上句说,金陵为六朝帝都,这里遗留着帝王住宅、巍峨宫阙。金陵城东有钟山,城西有石头山。王琦注引张勃《吴录》载,诸葛亮曾称叹“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下句说,钟山和石头山犹如龙蟠虎踞于金陵东西,气象雄壮。这一联在写景中显现出金陵城历代的繁华,宫廷的伟丽,王朝的兴盛,山势的壮观。诗人倾注了对祖国锦绣山川和悠久帝都的热爱之情。颈联写江面。金陵城北是空阔长江,主与钟山争雄。由于有长江限隔南北,金陵历来易守难攻,号称“天堑”。然而,六朝的末代统治者都是奢侈淫乐,不修内政,专恃天险,以为可以长治久安,但结果无一不导致金陵失陷而亡国。李白眺望着滔滔江流,回顾历史,联想当世,不由得喟然长叹。这两句含蓄地揭示了六朝兴亡的秘密,其意蕴正与后来诗人刘禹锡在《金陵怀古》中以精辟议论道出的“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相同。这里写的是“金陵空壮观”,其实诗人是暗讽“长安空壮观。”当今唐代的统治者依托关中百二山河之险,也没有能够阻遇安史叛军长驱入关攻占长安,以致重蹈六朝的复辙。“空”字可谓意味深长。“天堑净波澜”句,又透露出李白对平定叛乱的思考。瞿、朱二先生曾指出,《金陵三首》“当与《永王东巡歌》合看。”他们在《永王东巡歌》的按语中说:“当时玄宗号令不出剑门,肃宗崎岖边塞,忠于唐室之诸将皆力不足以敌安、史,则身处江南如李白者,安得不思抒奇计以济时艰?”(《李白集校注》卷二十二评笺)因为此后不久,李白就加入了永王李璘军幕并献奇计,力主永王据金陵为根本,而后用舟师泛海,直取幽燕,颠覆安史老巢。可以推想李白写“天堑净波澜”句时,对于据有长江天险的金陵城面临的重要战略地位已有所预见,并作了思考。
然而,写这组诗的时候,李白还是流落江湖的布衣诗人。他自负有谢安之志、王佐之才,却请缨无路,报国无门,内心的痛苦和焦虑可想而知。尾联写他正在吊古伤今之际,忽然听到从江上舟中和江岸歌楼酒馆传来一阵阵软媚的吴歌声。诗人痛感在这衰世之年,竟仍有人不以国家危亡为念,照旧声色歌舞,寻欢作乐。他实在不愿听这种靡靡之音,于是令船家转棹而去。这里的“醉客”,是诗人自喻。说是“醉客”,其实他是最清醒的。这一联运用倒卷笔法,先写醉客回桡而去,再点出吴歌自欢,这样就更含蓄地表达出诗人对当时享乐腐败世风的辛辣讽刺,他的深沉悲痛和无限感叹。这里的意蕴,同刘禹锡的“《后庭花》一曲,幽怨不堪听”(《金陵怀古》)和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泊秦淮)》,正是一脉相承的。
第二首用盛衰对照手法,抒写兴亡之感,借以示警当世。首联以倒装句式,描绘金陵城依山环水的地理形势。颔联写六朝兴盛时期,金陵城人户百万,朱楼夹道,一片富丽繁华景象。颈联一转,感叹亡国后满城春草萋萋,王宫埋没于古丘,触目荒凉、衰败。这两联一盛一衰,前后映照,包含着极深的历史教训。尾联描绘惟有那亘古不变的后湖月,仍旧照着湖波上那个荒凉冷落的瀛洲岛。这一幅清冷,朦胧的景色,融合着诗人对于故国萧条、人事变幻的深沉感伤。余音袅袅,发人深思,引人遐想。
第三首直以六代兴亡喻指唐王朝盛衰。首联即以唱叹出之。诗人为六代忽兴忽亡之国浇洒三杯美酒,唱一曲悲怆挽歌。颔联巧妙地将眼前的金陵城与心中系念着的洛阳、长安联系起来写。从字面上说,这两句不过是写由于历经兵燹,金陵的宫苑多已坍塌荒芜,比起秦地即长安来是少了;但围绕着这座故都的群山,却同洛阳一样多。其实,内在的深层含意是说:宫苑如林的长安城而今只怕在胡人的铁蹄下已化作一片废墟、焦土了。东都洛阳四周虽有群山作屏障,却因当政和握兵者的昏庸无能早已沦落;金陵城的山峰同洛阳一样多,到底能不能坚守得住也是难说。诗人的感慨藏而不露,寄寓在仿佛是纯客观的景物描写之中。这一联是叹今。颈联接写对历史陈迹的凭吊。吴国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而今长满了野花荒草;当年东晋深宫中的绮罗珍宝,也早已荡然无存。言外之意是说,这一代代的王朝衰亡得如此迅疾,已足以使人深思,警醒。尾联总束一笔,感叹六朝繁华已尽随人事而灭,好像与长江的碧波一道向东流逝,一去不返。诗人在第一首诗中,还只是通过“金陵空壮观”暗示国家兴亡不在于山川形势的险要;而在这里他已用“人事”一词,点出了社稷的存灭取决于人事。这是组诗画龙点睛的一笔。结句展现长江沧波,无休无止,滚滚东流而去。这正是诗人不可抑止的滚滚心潮。这个结尾犹如“临去秋波”,情绪无限悲凉,意境浑茫、渺远。
总的来看,李白的《金陵三首》以十分简括、浓缩的笔墨,选择了很少的带象喻性的金陵景物意象,巧妙地将它们衔接、映衬与对照,使之容纳了大跨度的时间与空间,从而抒发出吊古伤今、借古鉴今的丰富情思。三首诗的情调慷慨悲凉,意境壮阔深远,深深地体现了诗人忧国忧民的满腔热忱。李白作诗任情而写,挥洒自如,不喜受声律约束,尤擅于七言古风。他写律诗,也常运古诗之气格入律,使律中有古,对中有散。《金陵三首》中,有颔联不对仗的,如“当时百万户,夹道起朱楼”;有颈联不工对的,如“金陵空壮观,天堑净波澜”;也有首联对仗的,如“地拥金陵势,城迥江水流。”可见他对仗不拘常格,纯任自然。这三首五律写得自然流走,有飘逸之致,节奏明快而不平直,语意斩截而不浅露,词采清丽而又雄健。它没有杜甫五律组诗那样描写工致,格律谨严,章法缜密,沉郁顿挫。它是疏宕的,粗线条的,大写意和大概括的。它虽非李白的代表作,却是唐代诗人中较早地以金陵怀古为题材的佳篇,对于后来刘禹锡、杜牧等人的金陵怀古咏史诗给予了很大的影响。
参考资料:
1、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829-831
这三首诗是李白于公元756年(至德元年)在金陵时所作,吊六朝遗迹,抒兴亡之感。金陵是六朝建都之地,当时“朱楼”、“王宫”,备极华丽,到唐代都湮没不见了。这和唐代天宝(742—756)、至德(756—758)年间两京残破的景象,颇有相似之处。
参考资料:
1、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829-831
2、裴 斐.李白诗歌赏析集.成都:巴蜀书社,1988:409
余禁所。禁垣西,是法曹厅事也,有古槐数株焉。虽生意可知,同殷仲文之枯树;而听讼斯在,即周邵伯之甘棠。每至夕照低阴,秋蝉疏引,发声幽息,有切尝闻。岂人心异于曩时,将虫响悲乎前听。嗟乎!声以动容,德以象贤。故洁其身也,禀君子达人之高行,蜕其皮也,有仙都羽毛之灵姿。候时而来,顺阴阳之数;应节为变,审藏用之机。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乔树之微风,韵姿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知。仆失路艰虞,遭时徽纆。不哀伤而自怨,未摇落而先衰。闻蟪蛄之流声,悟平反之已奏;见螳螂之抱影,怯危机之未安。感而缀诗,贻诸知己。庶情沿物应,哀弱羽之飘零;道寄人知,悯余声之寂寞。非谓文墨,取代幽忧云尔。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客思深 一作:客思侵)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那堪 一作:不堪)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